问津

自有明月照山河

《人间佛教》书评:悲欣交集

读前几章,不见真如佛性,疑非星云大师所作,仅借其名,促销而已。一枕槐安,不过尔尔。


我敬重佛教文化。回归佛陀普度众生之本怀,回归佛教本质,诚然善事一桩。佛陀在人间生活,在人间修行,在人间开悟,在人间弘法,始终不曾脱离普罗大众。后人出于信仰的虔诚,把人间的佛陀“神化”,以显示他的特殊之处。在教理上、意义上,佛陀已解脱,与虚空宇宙结合,但用特异功能来宣扬佛陀,不一定能增加佛陀的神圣、伟大。我理解这话,有三层。第一层,强调“人间佛教”的“人间”二字,意在与时俱进,综合统筹,宣扬本原、朴实的佛教文化。人间佛教就是佛教,本质上,它与传统佛教没有区别。其方法是求同,目标是普济,欲使世间佛教各个宗派共同服膺于一入世、包容、积极的理念下。其实,就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(矇昧、迷信色彩)。第二层,佛以一音演说法,众生随类各得解,但是,空有一如,法门不二。所谓有舍有得,又云“不舍一法”,看似矛盾,实则通达。佛教教义之圆融智慧,可见一斑。第三层,弘扬人间佛教,“佛教人间”可期否?我未正信佛教,不敢妄语。只是,时逢末法,要以人间佛教正本清源,回归一代时教,姿态总是悲壮。地藏菩萨誓愿宏大,地狱不空,誓不成佛。众生无尽,试问地狱如何空,菩萨如何成佛?答曰:以愿力成佛。众生无尽,菩萨愿力亦无边;于地藏菩萨而言,地狱终会空。凡此种种,为解救世人脱离苦海而付诸努力的行动,我以为皆属于菩提心、四弘愿,都值得世人敬重。


想起之前看过的一篇文章,大意是千年佛像被“修复”成了不伦不类的样子,原貌尽失,新涂抹的东西又十分丑陋,作者目睹现状,痛心疾首,直呼其为比文盲更可怕的“美盲”。我想了想,之于中国文物保护工作而言,的确是“稀碎稀碎”,但对佛门弟子来说,却无大碍。见诸相非相,即见如来。就是这番评论,竟有人回复我,色即是空,表面涂抹了这么多鲜艳的颜色,佛教其实越来越空了。我哑然失笑,不知该作何回应。缘起性空,关乎佛法的根本奥义,不易解;《金刚经》不言“空”言“无相”,就字面意思而言,是易解的。然而,当下大众对佛教缺乏了解,连最起码的常识都置若罔闻。例如色即是空的“色”,有人以为是颜色,还有人认为是情色,更有甚者,以此为题来拍摄电影。套用、乱用佛教文化中的语句,强加自己的理解,一派胡言,乌烟瘴气,类似现象屡屡出现,令人震惊。众生不问因果,一味迷信祈福;不知布施的真谛,反而不停地增加自己的欲念和贪心;不思信仰的虔诚、单纯,却于拘泥于僵化的外在形式;不回归佛陀普度众生的本怀,却囿于我执,热衷于辩论佛法,仅着眼于教义分歧的末端。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,随处可见。殊不知若烧香、捐钱、磕头就有功德福报,那人人为所欲为,佛菩萨难道是贪赃枉法的污吏?若做几场法事就能消除业障,那佛教轮回果报之说,岂不自相矛盾?佛陀于菩提树下开悟时,第一句话便是“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,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。”如今,世人以贪、嗔、痴之心求佛,实乃本末倒置。愈是孜孜以求,愈是背道而驰。总之,或是佛教漫长的传播过程中出了问题,或是社会人心太过浮躁,诸恶莫作、众善奉行、自净其意,佛教原有的慈悲、智慧,而今都被凡尘俗世的香火掩盖了。这也是我每去一个地方都必去寺院,到了寺院又只看、不拜的原因。


以上,都是最浅明也最基础的理。不说仍处于红尘俗世中的凡夫俗子,就是有了一定修为的僧人,也不见得能真正做到知行合一。七百多年前,朝鲜高丽时期的文学家李奎报就写过一首诗,叫《咏井中月》。他说:“山僧贪月色,并汲一瓶中。到寺方应觉,瓶倾月亦空。”这首小诗的文字韵脚如何,且置勿论。然其中禅理,至今仍值得我们思索回味吧!


三年前,我去厦门旅行。包括南普陀寺在内,许多厦门本地的古刹名蓝,我都一一走过。现在回想,人的见识阅历,确实是随着读书积累而日渐增长的。在南普陀寺,香客络绎不绝,人声鼎沸,但寺院却庄严清净,自有古朴雄浑之气。比较而言,有些寺院富丽堂皇,雕梁画栋,看似雍容华贵,实则俗不可耐,颇有贵妇浓妆艳抹的俗气。南普陀寺后山名为五老峰,海拔不高,但巨石堆叠,植被茂密,山上多摩崖刻石,是访古揽胜的好去处。当时,我正要上山,忽然看见一石碑,上书“念佛一声增福无量礼佛一拜罪灭河沙”十六个大字。念一句阿弥陀佛就增福添寿、拜一拜佛像就能涤荡罪恶了?我这样想着,心中其实很是不屑。而今看来,实在是年少轻狂、不懂装懂,失了敬畏之心。念与拜都不重要,关键是一颗诚心;增福灭罪,前提是不能以此为念,否则落入“相”中,又怎么可能消除业障和烦恼?


说起佛,我又想念一位理发师傅,人们叫他阿伦,我喊他阿伦叔。初中开始,我一直去他店里剪头。阿伦叔和他的妻子都信佛,夫妻俩面容精神、言谈和善,看人的眼神很清澈。一月之中总有几天,阿伦叔的店不开门,他要和家乡本地菩提小组的成员一起去周边的水库放生。有一次,他给我剪发,闲聊,我问他佛究竟在哪儿,佛到底是谁。他拿推子的手停住了,抬头看着镜中的我,正色道:“佛就在这儿,你就是佛。”剪头,不能戴眼镜,我看镜中的自己,模模糊糊;阿伦叔在我身后,更不真切。但他目光如炬,竟让我感到后颈发热。回到家,自觉不可思议,年幼的我只能用“害臊”来解释。后来,我以为自己多少了解了一点禅宗思想,回想起此事,又与阿伦叔交流。这才发现,他信的是密宗佛教,修习佛法之余兼读《周易》,对人体养生也颇有见解。摩挲头顶,感受到经他之手修剪整齐的短发,不知为何,我肃然起敬。


看《人间佛教》的插画,上有题诗:“古寺天寒度一宵,风冷不禁雪飘飘。既无舍利何奇特,且取寺中木佛烧。”我想,诸如此类,更易于接受、理解的佛门故事、小诗,无论何种体裁,每每读到,都应当随喜、珍惜;凡能引起思考、启发心智的佛学知识,我们都应当惠及他人。受父亲的引导,我从初中开始看《南方人物周刊》,每期杂志的尾页都有“星云禅话”这个板块。于是,十三四岁,似懂非懂之间,我对佛有了最初的印象。倘若今天这些幼稚的想法能有一点功德,那也就来自佛教中的“缘”。世间万物,何处非佛陀真身?虚空法界,众生皆是自己。以我浅薄的理解,只要保此心澄明,足以自度。


欲求灵药换凡骨,先挽天河洗俗情。依修行灵性,我注定是一俗人,也唯欲做一俗人。空门诵佛,希望是来生的事。《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》第二大愿有云:愿我来世得菩提时,身如琉璃,内外明彻,净无瑕秽,光明广大,功德巍巍,身善安住,焰网庄严,过于日月;幽冥众生,悉蒙开晓;随意所趣,作诸事业。


佛教我走佛的路,像他劝世人走佛的路一样。世人多不从,我也走自己的路。但是我信,我们最终还是会走到佛的路上。如其不然,则宁愿“舍佛就人”。


我理解这话,其实只有四字:


我佛慈悲。


附注:佛法庄严,禅要“定”,其实,又无比活泼,真妙不可言。动笔之前,心中仅有寥寥数语,多是批评书籍个别“政治正确”之语句,谄媚色彩太浓;且以当今西方价值观念,与佛教文化强作比附。甚至对是否为作者本人所写都持怀疑态度。然而,及下笔,漫无边际,亦无章法布局,一发不可收。不知缘由,不知踪迹不知心,边想边写,不觉已过数小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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